Wonderland

章一

我住在妳的眼眸，如同一個長不大的孩童。

但歲月如梭，再稚嫩的心靈也會沾上塵埃，也會嘗到如蜜的誘惑。

我心底的花，已盛開。

卻只能以最燦爛的姿態，在心底腐爛。

這般矛盾痛苦的我，妳，看見了嗎？

天台的風好涼，從六樓的高度往下望，一切都變得渺小。

而妳，儘管也在渺小的事物中，我卻能一眼看見妳。

我看著妳在門口與那個男人依依難捨，也看到妳攀爬到我身上的目光。

聽著妳快步爬上樓的聲響，竟然，有一絲滿足。

「秀晶…妳過來…」

妳的眼神充滿惶恐，我終於能在妳眼眸裡看見我。

活在妳世界裡的我，一直以來都在追尋妳眼裡我的樣貌。

翹首看向天空，是永無止盡的黑暗，如同我心底的洞，沒有一絲光線。

在妳心中純潔透明的我，早已汙穢不堪，如果妳知道我是怎麼看待妳的，如果妳知道我做了哪些錯事，還會這麼擔心我嗎？

「姊…妳相信我…對吧？」我問。

「當然…我一直以來都相信妳啊…」

妳的回答如此誠懇，但我無法相信…

因為我都不相信我自己了…

所以…不要再欺騙我…

「姊…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我的眼淚…

一滴又一滴拋墜在空中…

「什麼問題？妳問…我一定會回答…」

妳偷偷地走向我，我則往邊緣走近。

因為我要妳回答我內心最大的疑問，請讓我知道妳的真心…

「姊姊…我是妳的，但妳呢…妳是誰的？」

妳楞住了，像是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就跟我…想的一樣…

「姊…我也覺得這個問題無解呢…怎麼辦…」

既然無解…

那…就不需要掙扎了…

十二點零九分，我從高空墜落。

「秀晶！」

一夜的惡夢，讓鄭秀妍驚醒時，滿頭都是虛汗。

鄭秀妍用雙手掩住了臉，想用黑暗來掩蓋無望的淚水。

有人說，自殺的人會在死後不斷重複自殺的行為，而這般折磨，卻是降臨在鄭秀妍身上，鄭秀妍每晚都能夢到鄭秀晶自殺的畫面，一次比一次還要鮮明。

敲門兩聲，鄭母開門走了進來。

「秀妍…又做惡夢了？」

「嗯…」

鄭母坐在床邊，讓女兒枕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梳理女兒的長髮。

「睡吧…一切都會變好的…」

鄭母在黑夜中描繪房間裡的景象，看到了鄭秀晶的書桌，書桌上還擺放著課本，彷彿鄭秀晶還活著，還住在這間房間裡。

「秀妍…要不要把秀晶的東西搬走？」

「不要，我不准。」

「可是…看了只會觸景傷情…」

母親的話語，並沒有落進鄭秀妍的耳裡，鄭秀妍已經沈入夢鄉。

夢裡，或許還有鄭秀晶的殘影。

鄭秀晶的自殺，讓鄭家產生了巨變，原本美滿的四口之家，變得分崩離析。

鄭父變得夜不歸宿，鄭母則整天以淚洗面，而與鄭秀晶最親密的鄭秀妍，自然是受傷害最深的，她抱病在家，一個月沒有進公司了。

而身為好友的朴敏英看不得鄭秀妍每日頹唐，就利用鄭秀妍生日的名義，約一群好朋友幫鄭秀妍慶生。

為了這場慶生會，朴敏英特別找來一艄郵輪，鄭秀妍儘管用盡各種理由不想出門，還是被朴敏英拉上郵輪。

所有賓客上船後，郵輪就駛往海洋，鄭秀妍走到甲板上，望見了一片海。

「怎麼樣，不錯吧？讓妳散散心。」朴敏英說。

「敏英，謝謝妳。」

「謝什麼，看妳每天悶在家，我心裡也不舒服啊，走，我們進船艙，大家都在等妳。」

「嗯。」

兩人進船艙後，鄭秀妍看到來的都是好友，就知道朴敏英為了自己煞費苦心，甚至連抱病在家的宋茜都邀來了。

鄭秀妍與宋茜頗為同病相憐，宋茜身為鄭秀晶的家教，教導鄭秀晶三年了，與鄭秀晶的關係十分親密，所以在鄭秀晶去世後受到的刺激不亞與鄭秀妍這個親姊姊。

看到宋茜仍一臉虛弱，鄭秀妍想去關懷一下，燈光卻突然滅了。

「秀妍！生日快樂！」

一群人唱的生日快樂歌，朴敏英將點滿蠟燭的蛋糕放到鄭秀妍面前，蠟燭的火光打在鄭秀妍臉上，也照出鄭秀妍心底的五味雜陳。

因為以往，她都是和鄭秀晶一起慶生的，她還記得，鄭秀晶總在吹蠟燭前說…

「姊！許三個願望，前兩個要說出來！第三個放在心裡！」

當時的歡笑言猶在耳，人卻走了。

「秀妍，妳要許三個願望，前兩個要說出來，第三個放在心裡喔！」朴敏英說。

一樣的台詞，卻由不同人說出。

「嗯…」

鄭秀妍先是許了兩個小願望，無非是祝大家身體健康或是一切順利。

而最後的願望，是她心底最奢侈的請求…

『讓秀晶回到我身邊吧…』

如果上蒼聽得見，求祢把秀晶還給我…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睜開雙眼，鄭秀妍剛好對上宋茜的目光，宋茜的眼神帶著探究與些許不明的情緒，鄭秀妍回以笑容，宋茜卻閃躲開來。

而等慶生結束後，大家就開始飲酒做樂，鄭秀妍不太習慣熱鬧的氣氛，就離開船艙，到甲板吹吹海風。

「秀妍，我有話想跟妳說。」

鄭秀妍一回頭，就看到宋茜站在面前。

「妳想說什麼？」

海風吹亂了兩人的頭髮，卻吹不散倆人心中的疙瘩與愁苦。

「秀妍…妳這陣子過的好嗎？」宋茜站在鄭秀妍身旁，同樣將雙手搭載欄杆上。

「不好…一點都不好…每晚都會在夢裡夢到秀晶…睡都睡不好…」

「妳夢裡…還有秀晶…我卻什麼也沒有…」

聽著宋茜失落的口氣，鄭秀妍安慰的說…

「宋茜，我知道妳有多疼秀晶…我們都一樣難過…」

「不，妳沒有我難過…我難過的都要死了…妳呢？」

宋茜望向鄭秀妍的目光充滿怨懟，甚至可以說是恨，鄭秀妍從沒見過宋茜這般仇視的眼神，但仍和氣的與宋茜說話…

「我又何嘗不是呢？」鄭秀妍露出了苦笑。

「既然如此…」

宋茜的眼神突然出現殺意…

「既然妳那麼想念秀晶…那就去陪葬吧！！！」

宋茜猛然從後一推，鄭秀妍完全沒有防備，直接從欄杆上掉了下來，還好雙手及時抓住欄杆…

「宋茜！妳知道妳在幹什麼嗎？快拉我上去！」下方的海浪不斷拍打上來。

「不，我幹嘛救妳，秀晶死了…妳就不該活著…」

宋茜無視鄭秀妍眼底的惶恐，大力地掰開鄭秀妍抓住欄杆的手。

一指又一指的，扯斷鄭秀妍的生命。

當最後一根手指被扯開後，鄭秀妍就這麼墜入海中，掉進海裡的那瞬間，寒冷刺骨的海水如利刺般扎在鄭秀妍身上，這般錐心刺骨的痛，讓鄭秀妍咳出了氧氣。

不會游泳的她，只能在海水裡掙扎，而從海裡看著這世界，竟是一片虛無。

秀晶…

這就是妳所在的世界嗎？

那麼冷…那麼孤單…

掙扎沒多久，鄭秀妍就沒了力氣，她放棄掙扎，任憑身體在海水中漂流。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或許…死後就能看見秀晶了…

看來…老天爺要用這種方式送我到秀晶身邊…

然而，突然一道強光打來，鄭秀妍不得不醒來。

「咦？醒過來了？」醫生將手電筒從鄭秀妍的瞳孔拿開。

「我在哪裡？」鄭秀妍一把抓住醫生的手。

這時，一人闖進了她的視線。

「姊！妳沒事吧？」

鄭秀晶竟然就出現面前，讓鄭秀妍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一開口，就流下了眼淚。

「秀晶…」

鄭秀妍一把抱住鄭秀晶，眼淚就像水龍頭，流也流不停，讓站在一旁的朴敏英與宋茜都一頭霧水。

而等鄭秀妍冷靜下來，朴敏英就來解釋狀況…

「秀妍，妳溺水溺到傻啦？我們不是到妳家的別墅玩嗎？剛才妳在游泳池腳抽筋差點溺水，是秀晶把妳救上來的，妳看，秀晶全身都還是濕的呢。」

鄭秀妍馬上看向鄭秀晶，果然看到鄭秀晶還穿著溼漉漉的t shirt。

這時，宋茜突然走了過來，鄭秀妍下意識的縮起身子。

「秀妍，妳的手機。」

「喔，謝謝。」

鄭秀妍拿到手機，下意識的點開螢幕，就被上頭顯示的日期嚇到了，她竟然回到了鄭秀晶自殺的18天前！

「姊，妳沒事吧？可以辦出院了嗎？」

「嗯，我們回家吧。」

鄭父鄭母早已在家等候，等到兩人回家，就急忙問鄭秀妍身體狀況。

「爸、媽，我沒事啦。」

「以後不會游泳就別逞強。」鄭父擔心的說。

「好，我先跟秀晶回房了。」

鄭秀妍牽著鄭秀晶走進房間，鄭秀晶看到姊姊滿臉笑意，不禁好奇的問…

「姊，有什麼好事那麼開心？」

「因為妳。」

「姊…妳亂說什麼啊…」鄭秀晶瞬間耳根子紅了，硬裝作沒事的樣子。

鄭家倆姊妹是睡同一間房，而這個房間有兩種迥異的風格，一邊公主風一邊簡約風，有兩個書桌、兩個衣櫃、兩台電腦，唯一一個的就是king size的雙人床。

倆人洗完澡後，一同躺在床上。

鄭秀妍不像往常那樣在床邊讀書，只是側靠在枕頭上，靜靜看向身旁的鄭秀晶。

「姊，怎麼了嗎？幹嘛一直看著我？」

「沒事。」

「很晚了，我們睡吧。」

鄭秀晶關上燈，鄭秀妍看到如夜晚星空的天花板，眼眶又紅了。

因為，那是鄭秀晶送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

鄭秀妍還記得那天，鄭秀晶蒙上她的眼，牽著她走進房間。

「噹啷！」

抬頭一看，滿天星斗盡入眼底…

這片星夜陪伴鄭秀妍度過無數個夜晚，如今再次看到，心中無限感慨。

鄭秀晶剛躺下，還沒來得及跟姊姊說晚安，鄭秀妍就從後抱住她。

「姊？」鄭秀晶被這突然其來的擁抱嚇得全身僵直，動都不敢動。

「秀晶…妳在身邊…真是太好了…」

鄭秀妍知道自己這次回來是上天的恩賜，這次她回到秀晶死前的十八天，如果在這十八天沒有找到鄭秀晶自殺的原因，悲劇還是會重演，既然回來了，就要守護秀晶的生命。

秀晶…

誰都不能把妳帶走…包括妳自己…

因為時間緊迫，隔天一早，鄭秀妍回鄭氏上班，還沒處理公務，就先找上朴敏英。

「敏英，我有件事想問妳。」

「什麼事？表情幹嘛那麼嚴肅？」

「妳有沒有覺得秀晶哪裡不對勁？」

「沒有啊，妳怎麼會這麼問？對了，好久沒看到東海了，改天帶他來聚餐吧。」

「敏英，我是在跟妳說正經事，我總覺得秀晶有事情在瞞我，她似乎過的並不開心，我怕她會有意外…」

鄭秀妍的話讓朴敏英的臉色出現了變化，過了許久，朴敏英才開口…

「秀妍…妳太遲鈍了…」

「遲鈍？」

「不過還好…起碼現在有察覺…」

「敏英，我不懂妳的意思…」

「秀妍，如果妳認真觀察妳妹妹對妳所做的一切…妳就會知道了…」

「敏英…那…」

「秀妍，我只說到這裡，我回去工作了。」

朴敏英的話縈繞在鄭秀妍的心頭，讓鄭秀妍一整天心不在焉，連晚上吃飯時，鄭秀晶都發現姊姊的不對勁。

「姊，妳沒事吧？」

「嗯？」

「妳…都只夾一道菜。」

「真的嗎？」

鄭父鄭母也點頭。

趁鄭秀晶去洗澡的時候，鄭秀妍在房間裡翻找著，她要找到秀晶自殺的蛛絲馬跡，她翻看鄭秀晶的書桌，桌面上只有高中課本與作業，以及一罐裝滿星星紙的玻璃瓶。

於是，鄭秀妍把目標轉移抽屜，她抽開抽屜，翻開裡面的書，在最底層找到了一罐藥，搖了搖，發現所剩不多。

鄭秀妍偷偷拍下藥罐，剛把藥罐放回去，鄭秀晶就走了進來。

「姊，妳在我的書桌找什麼？」鄭秀晶用毛巾擦試著頭髮。

「只是覺得妳桌面太亂，想幫妳清理一下。」

鄭秀晶笑了，她走到鄭秀妍身旁，牽起了姊姊的手…

「我不是說過，這種事情姊姊不需要做。」

「只是臨時起意。」

「我們睡吧。」

整晚，鄭秀妍都在想鄭秀晶什麼時候開始吃藥了。

自己每天都跟秀晶生活在一起，竟然連這種事都不知道。

我這個做姊姊的，到底在做什麼…

然而，整夜醞釀的愧咎感，在隔天就爆發了。

因為那罐藏在抽屜裡的藥，是憂鬱症的藥物，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妹妹在服用憂鬱症的藥物。

世界…開始崩塌…

剛好這時李東海來到鄭氏，本來想給鄭秀妍一個驚喜，卻被潑了冷水。

「東海，你先回去吧。」鄭秀妍滿腦子都是鄭秀晶的事。

「秀妍，妳最近怎麼了，都不跟我聯絡，我好不容易趁拍戲空檔來找妳…」

「我很累…改天再談好嗎？」

「秀妍…是不是妳妹又跟妳抱怨我？」

「跟秀晶無關。」

「妳妹妹本來就討厭我…但是秀妍，妳不能被妳妹妹綁住啊。」

「夠了，她是我妹妹！是我唯一的妹妹！你沒有指手畫腳的空間！」

這還是李東海第一次看到鄭秀妍發火，而且還是為了她妹妹。

鄭秀妍當然知道對李東海發火是不對的，但看到李東海就會想起那晚的夢魘，要不是李東海當初硬留住她，超過了門禁時間，秀晶就不會死。

但…追根究柢…錯誤還是在我…

是我疏忽了秀晶…秀晶才會變成這樣…

「東海，我們分手吧。」

「秀妍…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這一年我對妳不夠好嗎…」

「我說了我要分手。」

「好！妳要那麼決裂！那就分手！到時候不要後悔！」李東海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等李東海離開後，鄭秀妍找上了朴敏英。

她內心有一堆疑問，只有朴敏英能夠解答。

「這是什麼？」鄭秀妍將手機裡的圖片亮給朴敏英看。

「妳知道啦…」

「她從什麼時候開始吃藥的？」

「這個…那個…」

朴敏英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畢竟她承諾過不會說出去，但鄭秀妍的態度如此堅決，只好說了…

「好吧，就在三年前。」

鄭秀妍氣得拍桌…

「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妳又能如何？她已經在接受治療不就得了嗎？」

「她為什麼會得憂鬱症，她好好的人怎麼會變這樣？」

面對鄭秀妍一聲聲的控訴，朴敏英始終沉默，鄭秀妍氣得雙手抓住朴敏英的雙肩…

「說啊！妳說啊！我妹妹怎麼會變成這樣！」

「秀妍…很多事說出來只會更糟…我…無可奉告。」

朴敏英轉身要離開，手還沒碰到門把，鄭秀妍就開口…

「剛剛東海來找我，我跟他提分手了。」

「喔…」朴敏英只是應聲。

「妳都不訝異？當初是妳幫我們牽線的。」

「是啊…是我牽線的…但是線斷了…我還能如何？」

當天夜裡，鄭家兩姊妹同床共枕時，鄭秀妍再一次從後抱住了鄭秀晶。

「秀晶…」

「恩？」鄭秀晶的臉色緊繃，她始終不習慣與姊姊那麼親密。

「我跟東海分手了。」

「為什麼？那麼突然？」鄭秀晶沒發現自己的嘴角揚起弧度。

「只是膩了…」鄭秀妍隨便找了個藉口。

「喔…」

鄭秀妍突然靈機一動…

「秀晶，我們來玩一二三木頭人好不好？」

「那麼晚了，會吵到爸媽吧？」

「才不管呢！起來！」

小時候，鄭秀妍與鄭秀晶總是會玩一二三木頭人，每次燈打開時，人都要維持姿勢不動，關上燈才能前進。

然而，每次都是鄭秀妍當鬼，鄭秀晶往鄭秀妍走去。

「來囉！關燈！」

鄭秀妍一關上燈，鄭秀晶就躡手躡腳的走向鄭秀妍。

一開燈，鄭秀晶馬上停下來，但只有單腳站立，所以不穩的晃來晃去。

看到鄭秀晶那麼滑稽的樣子，鄭秀妍忍不住笑了，還惡趣味的拖延亮燈的時間。

再次關燈，鄭秀晶又開始跑向鄭秀妍。

遊戲過程中，燈光不斷明滅，鄭秀妍看著鄭秀晶，心情逐漸由興奮變得難受。

當年的回憶，一波又一波的襲來…

黑暗中，鄭秀晶抱住了鄭秀妍…

「姊！我抓到妳了！」

鄭秀晶原本以為會聽見姊姊的笑聲，卻感覺到臉頰微涼。

這時，燈亮了，鄭秀晶看到姊姊滿臉淚水。

鄭秀妍將鄭秀晶抱的好緊，像是隨時都害怕失去。

「秀晶…無論如何都不準離開我…」

鄭秀晶不知道姊姊為什麼又哭了，只能出言安慰…

「我是姊姊的，哪裡都不去。」

對…

妳是我的…

沒有人能把妳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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