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nderland

章二

像個空的水瓶，我承載妳給予的一切。

好的、壞的、痛苦的、甜蜜的，都一併接受。

只要妳需要我，我永遠都在，這是我愛妳的方式。

但為什麼連這樣卑微的角色，都要剝奪？

愛妳如此瘋狂，我卻更怕孤獨。

今天是宋茜幫鄭秀晶家教的日子，以往都是鄭秀晶去宋茜的宿舍，這次鄭母卻要求宋茜到鄭家來。

原本宋茜以為這時間只有鄭秀晶與鄭母在家，卻連鄭秀妍也在。

「宋茜，妳來啦。」鄭秀妍走出來迎接宋茜。

「秀妍，妳沒有去上班？」宋茜急忙將手中的花束藏在身後。

「沒啊，妳背後那是什麼？」鄭秀妍還是看見了。

「喔…送給秀晶的，藍色鳶尾花。」宋茜將花束拿出來。

「她不喜歡花的。」

「不，她喜歡。」

鄭秀妍覺得宋茜的眼神帶有挑釁，氣氛一陣尷尬，趕緊換個話題…

「我在家是因為早上秀晶說想學做早餐，所以我就跟公司請了假，一起跟媽學，不要小看秀晶，她手藝不錯呢。」

「是啊，比妳好太多了。」鄭母忍不住吐槽。

「媽！幹嘛這樣說！」

鄭秀晶則走到鄭秀妍這邊…

「我覺得姊姊做的不錯啊，只是賣相不好。」

「對嘛！秀晶說的沒錯！」鄭秀妍開心的抱住鄭秀晶。

這一抱，宋茜的臉色就變了。

因為她看到鄭秀晶臉頰冒出小朵紅雲，嘴角也出現了笑容。

「時間要到了，該上課了。」宋茜冷著臉說。

「喔，那秀晶快跟宋茜去房間吧。」鄭秀妍鬆開了懷抱。

兩人進房後，鄭母就送上飲料與零食，宋茜禮貌性的向鄭母道謝。

等房間沒有其他人了，宋茜將花束送給鄭秀晶…

「送妳。」

「為什麼要把這東西帶到家裡來？」鄭秀晶將花放到一旁。

宋茜看到鄭秀晶是如此冷落自己帶來的花束，內心很不是滋味…

「秀妍…似乎在溺水後變了很多…」

「妳想說什麼？」鄭秀晶不想跟宋茜拐彎抹角。

「她似乎比以前更關心妳了，妳開心嗎？」

「開心？感情再好也是姊妹…姊姊對我越好…我就越害怕…」鄭秀晶趴在桌上。

「害怕什麼？」

「姊姊跟那個男人分手了，也花了更多時間來陪伴我，我懷疑她知道我憂鬱症的事…但…憂鬱的源頭…她不知道…」

鄭秀晶說到後面，把頭埋在雙臂中…

「我怕她給我越多…我會越不知足…」

宋茜將鄭秀晶拉進懷裡，如同懷抱嬰兒那般溫柔…

「放心…妳有我…」

鄭秀晶馬上將宋茜推開…

「這裡是我跟我姊姊的房間，不要太靠近我…」

不要靠近？

那這兩年來，妳對我的索求又算什麼？

慰藉？慾望？還是可有可無的消遣？

「我們還是上課吧。」

鄭秀晶話說完，就將作業鋪在桌上，看來是真的打算讀書，宋茜只好收起心裡的委屈，認真的做「家教」。

而上課到一半，鄭秀妍敲門走了進來。

「你們上一個多小時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好啊，我去一下洗手間。」宋茜走出房間。

鄭秀妍走在鄭秀晶身後，雙手搭上鄭秀晶的肩…

「累了嗎？」

「有點。」

桌角的藍色鳶尾花，吸引了鄭秀妍的注意…

「宋茜說妳喜歡花，我這個做姊姊卻不知道。」

「沒有那麼喜歡…只是覺得顏色不錯…」

鄭秀妍轉頭看著緊閉的房門，思緒始終不安，因為直到現在，鄭秀妍都不知道宋茜當時為什麼要殺她。

既然不知道原因，那就只能多加提防。

「秀晶…如果宋茜有哪裡不對勁，記得跟我說。」

「宋茜姊姊怎麼會不對勁？」鄭秀晶問話時，表情明顯不自然。

「反正…有狀況就跟我說…還有…離她遠一點…」

這時，鄭秀妍看到鄭秀晶桌前的作業本，就往前傾…

「這裡是不是寫錯啦？」

鄭秀妍突然的靠近，讓鄭秀晶促不及防，鄭秀妍的脖子都快貼在鄭秀晶唇上。

只差一公分…就能吻上…

「秀晶？有聽到我說話嗎？」

鄭秀妍突然轉頭，就對上鄭秀晶迷離的視線，鄭秀晶像是被發現了秘密，趕緊撇過頭去。

「我…我沒聽清楚…姊姊要不要再說一次…」

這時，宋茜回到房間…

「發生什麼事了嗎？」

「喔，秀晶這題好像寫錯了，幫她改一下吧。」

鄭秀妍摸了下鄭秀晶的頭，就離開房間。

然而，離開房間後，鄭秀妍仍站在門外，她的神色有些惆悵。

因為…她讀到了鄭秀晶眼神裡包含情愫…

有過戀愛經驗的她，怎會不知道那種視線是什麼…

但…怎麼可能？

這時，朴敏英的話躍上心頭…

『秀妍，如果妳認真觀察妳妹妹對妳的所做的一切…妳就會知道了…』

不會的！

秀晶不會喜歡上我的！

鄭秀妍馬上否決這個荒謬的想法，現在的她像隻將頭埋在地洞裡的鴕鳥，極力想要拋去那些可怕的想法。

但，不去想，不代表不存在。

所有的恐懼，都會在夢裡渲染成更極端的夢魘。

那年，鄭秀妍才十二歲，拿到了同學送的紅線，據說，跟喜歡的人都繫在小指上，紅線就會將兩個人約束終生。

但，才十二歲的她，怎麼會有喜歡的人呢？

於是，找上了懵懂無知的妹妹來做實驗。

一圈…

兩圈…

在小燈的微弱燈光下，鄭秀妍將紅線纏在鄭秀晶的小指上，鄭秀晶也模仿照做。

兩個小孩笨拙的纏線，不時傳來笑聲。

好不容易纏好後，鄭秀妍得意的說…

「秀晶，紅線纏上後，妳就是我的，永遠不能背叛我。」

但，沒有人回應。

鄭秀妍抬頭就發現鄭秀晶已經不見了。

紅線的另一端，早已斷了。

「秀晶？」

鄭秀妍無助的看著四周，尋找鄭秀晶的蹤跡。

「秀晶！妳在哪裡！秀晶！」

無論如何喊叫，鄭秀晶就是沒有出現，就像消失了一般。

甚至，燈一點一點的滅掉。

最後，只剩一片黑暗。

「姊？」

聽到鄭秀晶的聲音，鄭秀妍才醒了過來。

「姊，妳做惡夢？」

鄭秀妍沒有回話，只是緊緊抱住鄭秀晶，鄭秀晶感覺到鄭秀妍全身都在顫抖。

「姊…別怕…有我在…」

「秀晶…我夢到妳消失了…」鄭秀妍哽咽的說。

「姊姊，我不會消失的…妳忘了嗎？我永遠是姊姊的，所以別再哭了…」

鄭秀晶伸手撥去鄭秀妍臉頰上的眼淚，每一個動作都如此溫柔，眼底的愛意藏也藏不住。

鄭秀妍在鄭秀晶的眼眸裡看到了自己，眼神中的專注，彷彿要將她鎖在眼裡。

秀晶…

這就是妳的秘密嗎？

讓妳那麼痛苦的祕密？

鄭秀妍伸手撫上鄭秀晶的臉龐，用手心來回摩挲著，鄭秀晶迴避了鄭秀妍的視線，她怕內心的悸動會被看穿，但鄭秀妍馬上將鄭秀晶的臉扳了回來。

「秀晶…看著我…」

「喔…」

鄭秀晶雖然乖乖照做，但她的目光閃爍，隨時都會躲開。

「因為我…妳很痛苦嗎？」

「姊…我不懂妳在說什麼…」

「秀晶…如果妳不在了…我會比死還要痛苦…真的…」

鄭秀晶這下子終於確定姊姊知道了自己得憂鬱症的事…

「姊，妳知道我得憂鬱症的事了嗎？」

「嗯。」

「既然我有接受治療…妳就不用擔心了…我不會拋下妳的…我們睡吧。」

「可是…」

鄭秀晶不想再跟鄭秀妍談這件事，她關了小燈，室內再度陷入黑暗。

鄭秀晶側躺著，刻意背對鄭秀妍，她不想讓姊姊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因為…眼淚…

無濟於事…

三天後，又到了宋茜的家教時間，這次宋茜說什麼都不去鄭家家教，於是鄭秀晶上課後直接到宋茜的宿舍去。

鄭秀晶表情並不明朗，明顯比之前更加抑鬱，宋茜看出了鄭秀晶的不對勁…

「發生了什麼事嗎？」

「姊知道我得憂鬱症的事了…」鄭秀晶坐在床邊，雙手捂住了臉。

「這樣不錯啊，她終於把目光放到妳身上了。」

「妳以為妳說這些話…我會好受一點嗎…」

宋茜看了眼櫃子上的花瓶，花瓶上的寶石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秀晶，不去洗澡？」

「我今天來單純是想上家教的，沒有別的意思。」

宋茜皺起了眉，她快步走向鄭秀晶，蹲在鄭秀晶面前…

「秀晶…妳是對我有哪裡不滿嗎？」

「其實…我今天來，是想跟妳提分手的。」

「為什麼？」宋茜不解的問。

「姊姊似乎不太信任妳…她要我離妳遠一點…我怕她遲早會知道我們的事。」

「秀妍要我離妳遠一點？」

「為了避免姊姊發現我們的關係，我們還是結束吧。」

「不！我不要結束！」宋茜一把抱著鄭秀晶。

兩人爭吵的同時，鄭秀妍正提著飲料走往宋茜的宿舍，說什麼她也不放心讓秀晶與宋茜獨處。

然而，站在門口，鄭秀晶就聽到爭吵聲。

正想按電鈴，門就突然打開，但人還沒走出來又被拽了回去，裡頭的聲音倒是能一清二楚的被聽見。

「秀晶！妳不要走！」是宋茜的聲音？

「我說了不要糾纏我！妳應該也知道我對妳沒有一點感情！為什麼不放開我！」

聽到這裡，鄭秀妍就傻住了。

秀晶…跟宋茜是那種關係？

「秀晶！我不能沒有妳！求妳不要跟我分手！妳要我做什麼都行，不要離開我！」

「宋茜…妳別這樣…好聚好散不行嗎？」

宋茜看鄭秀晶一副要徹底決裂的樣子，就一股腦兒的把該說跟不該說的都說了…

「秀晶…妳就這麼肯定妳離得開我？」

「妳這話什麼意思？」

「沒有我…妳承受得住對妳姊的慾望嗎？妳每天那麼痛苦，不也是因為她？難道妳不怕有那麼一天…會忍不住傷害她嗎？」

啪一聲。

鄭秀妍手裡的咖啡掉在地上。

「誰！」鄭秀晶聽到聲音推開門，就看到鄭秀妍站在外頭。

「姊？」鄭秀晶睜大了雙眼。

「呵…秀妍…妳聽到啦？」宋茜露出詭異的笑容。

「你們…說的是真的嗎？秀晶她…對我…」

「姊！那不是真的！妳聽我解釋…」

鄭秀晶走向鄭秀妍，宋茜卻先一步走到鄭秀妍面前，大喊的喊…

「是！秀晶就是因為妳才有憂鬱症！她愛你啊！愛的都要瘋了妳知道嗎！」

啪！鄭秀妍給了宋茜一巴掌。

「不要再說了！求妳別再說了…」

看到鄭秀晶的眼淚，宋茜這才沉默了下來。

鄭秀妍目睹這場鬧劇，真覺得荒謬極了，卻又理所當然。

早在之前，她就感覺到鄭秀晶對她的不同，只是那時的她懦弱，不敢承認。

如今事實就擺在眼前，又能怎麼否認？

鄭秀妍的心裡冒出一道聲音…

『鄭秀妍…妳妹妹的死…都是因為妳啊…』

鄭秀妍逃跑了，像是個靈魂被抽乾的軀殼，只是不斷走著，等回過神來，已經站在天台，而面對的方向，就是鄭秀晶跳下去的地方。

「姊！妳要幹嘛！」

鄭秀晶從後一把抱住鄭秀妍，不讓鄭秀妍繼續往前走，她好怕姊姊會做傻事。

卻不知道，十天後，在這裡跳下的人是自己。

「秀晶…我不知道我回來竟然是要面對這些事…」

「回來？姊妳在說什麼？妳不是一直都在我身邊嗎？」

「身邊？是啊…我一直在妳身邊…卻從來都不知道妳有那麼多秘密…」

鄭秀妍說著說著就流下眼淚，她好恨自己，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發現鄭秀晶對自己的情感，那麼多人都知道了，身為事主的她卻一無所知。

原來…

無知…才是最深的罪惡…

老天爺…

祢是要我回來，看自己犯下的錯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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